黑白宇宙

*缺德裤袜玎，但是小作文

*现实向但是瞎编，应该是Open End？

　　这世界很大，躲到哪里不是躲呢？

　　德布劳内曾经很认同这句话。他觉得曼城是一个舒适的避风港，能将他从亨克带来的青涩、在伦敦镀上的失意、辗转德国的迷茫……全都洗刷干净，拂去痕迹。城市集团大度又宽厚，瓜迪奥拉严肃而明智，伊蒂哈德更是接纳所有的不同。

　　春去秋来，他一直有一帮很不错的队友。伯纳多总会笑着将球传给他，福登边跑边抬手，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表现欲满满的激情；罗德里稳重可靠的身影挡在他身后，斯通斯、阿坎吉和沃克合力筑起一道牢固坚韧的防线……埃德森扶着门框，指挥他们排起人墙，随时准备摘下凌空飞来的皮球。

　　他们一起赢得了很多，多得让他以为他能够遗忘一切：他过往的落寞、轻率，他犯过的错，他看走眼的人，他的沉默和他的荒谬。

　　但是白色球衣偏要挡在他的身前，那道跨不过的坎还是跨不过。加时赛结束的哨声吹响时，他坐在替补席上，看着球场上队友们异曲同工的神情：迷茫、失望、疲惫和沮丧，仍然是沉默。

　　多少年了？他不会模糊这个数字，当身穿1号的门将向他瞥来一眼，脸上刹那间收敛了作为赢家的喜悦和激情时，他笑了一下，当做回应。

　　七年。这是他在曼城的第七年，仍然没有欧冠。

　　有人曾经和他勾肩搭背，然后一走了之，蛊惑他陷进伦敦的凄风苦雨，转头在温暖的马德里尽享肮脏的背德的声色。这个人总是在往上爬，他清楚地知道该怎么不择手段，才能利用他人心死后遗留的尸体，一步一步搭起通往荣誉殿堂的阶梯。

　　他知道一旦他成功了，无论他内里是怎样的腐烂不堪，甚至即使他根本就没有心，也不会有人想剖开他看看，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伯纳乌的信徒们振臂欢呼，掀起激昂的声浪，歌颂站在球门前的比利时人。他们相信这个人是一堵绝望之墙，是让对手望之兴叹的壁垒，相信这个人能让他们再睹那座意味着顶尖的、看多少次都不嫌够的奖杯的模样，相信这个人就是救世主。

　　这就是足球。

　　再烂的人镀上金了也是伟大，就像他的那些迷失的不堪，他曾激烈膨胀的、小心眼的愤懑和怨恨，他逃避责任的沉默和微笑……没有人会记得。

　　他们只记得那震惊世界的14秒，那个高大的门将稳稳摘下角球，抛给了他。那个球不是他打进的，但全世界都在看他，看他的步频变化，看他的带球突进，再看他送出那脚精准的传球。

　　这就是他。人们只记得，这是凯文·德布劳内。

　　还有那个人，那个选择抛球给他的门将。反击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跑过半场，不过是眨眨眼的时间，看台上怒吼着，期盼着，他当然只能前进，他只能看向前面。

　　背后的一切全都忽略掉。追击，拦截，包括那个门将盯紧着他的背影不放的眼神。

　　那个门将叫蒂博·库尔图瓦。

　　一个烂人。回到那个遥远的午后，威尔莫茨坐在他身侧，看着他两手抚着脸，像每个失魂落魄的普通人所做的，似乎这样就能逃避污浊的世界。

　　这就是那个烂人带给他的。他不愿驳斥，也疲于发疯，明明耻辱和愤恨快要冲破他的胸腔，它们妄图大闹一番，让所有的道德和公正都将矛头对准那个绿了自己队友的烂人。

　　但没这么简单。如果一切道德准绳都能奏效，一切不公都能得到审判，足球不会是现在的样子。那些泡在大麻里醉生梦死的人，那些满口脏话、出言不逊的人，那些自以为怀抱着整个世界的人……那些远远烂得多、疯狂得多的人，不会得到铭记。

　　无瑕的钻石从来不存在，没有人是一干二净的。

　　如果一个人，他烂到了骨子里，但他的手臂像雄鹰的翅膀，足以遮蔽一方牵动着千万民众的国门，他指向的地方就是胜利的方向，他说他将带来辉煌和成就，那么他就踏上球场，然后接受欢呼。

　　没有那么多人喜欢共情，快乐才是永恒的。四四方方的绿茵场很小，盛不下那么多爱恨情仇，那个滚来滚去的皮球才是主角，人们只在乎它该画出怎样的轨迹，越过那条白色的门线。

　　所以他说，他很优秀，留下他。

　　他披上红色的战袍，走出球员通道，踏上柔软的草坪。有时璀璨到甚至刺眼的阳光直直打下来，晃了他的眼，他别过头，恰巧撞进那个烂人专注的眼睛里，隔着后卫筑造的铜墙铁壁。

　　他还是会恨。他心头会无故泛起酸涩，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如果他能一直紧盯着对方，不是这样由上天制造的惊鸿一瞥，会不会有那么一刻，那个人压在心底的、关于亨克的美好会苏醒，然后从其素来冠冕堂皇的嘴里，他能听到一句“对不起”。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能想清楚很多。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是神，而那个人却是一等一的恶徒，是即使将所有过往焚烧殆尽，只要能铺出一条通往俗世最金碧辉煌的宫殿的路，就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地去做的人。

　　一个被荣誉的蛀虫侵蚀的、炸掉自己登上天堂的列车的烂人。他主动变得恶劣，揽下全世界纷至沓来的恶意和批判，然后嘲笑他们是失败者。

　　他根本不会愧疚，也不会后悔。

　　那为何不笑呢？可是德布劳内又托着腮，反驳着自诩成熟、看透了一切的自己。如果这个烂人真的丝毫不知廉耻，他就该挂着最志得意满的笑容，嘲讽他这个所谓的“好人”。

　　我31岁了，库尔图瓦。

　　你以为我是亨克时那个迷茫稚嫩的少年，还天真地会相信你佩戴的伪善面具；还是你真的天杀的，居然有那么一点所谓的歉意和廉耻心？

　　别开玩笑了。你不知道你是胜利者吗？

　　他站起身，就像他在每一次失利后都做的，去和他的队友们一起。不久后他们会褪去失利的阴霾，把这份难言的失落埋在心底，回到伊蒂哈德。这不意味着忘却，但也不完全是仇恨。

　　这只是给“好人们”的修行。如果你不能变得更有侵略性，不能露出獠牙，不能准备着瓦解对手，如果你还想着君子协议，还在手下留情，还在“适可而止”……你只能是猎物，不会是猎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唾弃这样的烂人。

　　一年中只有很少的几十天，他待在比利时队，循例传着漂亮的球，打进漂亮的球，或是坐在一旁擦着汗，喝着水，围观更衣室里的沉默或者喧嚣。不管在哪里，烂人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他高大，显眼，不可动摇。他尽情宣泄情绪，他拥有呼来喝去的特权，他甚至动用铁拳。在一切剑拔弩张的冲突和荒唐的闹剧里，他都贡献了汽油和柴火，并且笑傲到了最后。

　　“我会把球传给你，Kevin。只要时机合适。”

　　他巧舌如簧，做着这样信誓旦旦的承诺。可这本来不就是应该的吗？他需要多少公关似的甜蜜且做作的话，才能抹平自己制造的恐慌和裂痕？

　　德布劳内只会告诉他，没这个必要。

　　是人都会成长，都会认清很多。他会知道沉浸在对一个根本无法摆脱的，如同荆棘般相互缠绕、相互伤害的人的怨恨里除了让自己身心俱疲，没有别的作用。烂人总是付出更多的心眼和精力，以便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对他们谈论道理，又或是大打出手，收获的除了更深的怨恨，别无他物。

　　有时这个烂人站在他身前，有时站在他身后。他或是用一脚脚的射门，将这份无处发泄的无奈和麻木宣泄；或是在皮球滚进对手网窝时，和对方一起振臂高呼，让年少的青涩和懵懂复苏。

　　他逐渐又开始喊对方“tibo”，又能让笑容常驻在他脸上。这是他终于释怀，也是他在变坏。他开始觉得，只要能赢，哪怕门前站着的是个杀人犯，也不妨先给对方90分钟的赦免吧。

　　他的爱曾经生根发芽，却又被最呵护备至的人以最残忍的手段狠狠地掐断；他的恨曾经疯狂滋长，如同参天大树，却终究也会迎来枯死的那天。

　　他站在球场上，爱与恨的始作俑者在看着他。

　　烂人会一直这样看着他，不管是假惺惺的伪善，还是破天荒的歉意，又或者是扭曲的、用伤害他这种丧病的方法来将自己的名字深深刻在他心底的荒谬的爱，烂人始终会看着他。

　　他染上了烂人的底色，烂人也暴晒在他的阳光下。

　　他拍着队友们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他们在伯纳乌壮观的声浪中黯然退场，迈着安静的脚步走进了球员通道。

　　库尔图瓦在他身后，可他们明明是对手。

　　那一刻国家队和俱乐部的身影重叠，所有的爱恨都纠缠交织，归为一处。

　　他们的人生都还远远没有结束，说不清在下次碰面前是他更烂了一点，还是对方更好了一点。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最后还会是一个烂人和一个好人的故事，一个充斥着狗血、扭曲、轰轰烈烈的崩坏和难以言明的互相伤害的故事。

　　一个烂透了的故事。

  

【FIN.】